風箏

　　算一算，從大一到大三期末結束，這次是第五次跟郵票伯買郵票了。 

　　和前幾次不一樣的是，這次我們聊了幾句。  

　　這天是2011年6月19號禮拜天，為了期末的認知考試，而在早上九點半拖著半睡半醒的身子前往三皇三家開會，在路上匆匆經過星巴克時，看到郵票伯就已經側身半靠坐在7-11的門口邊，一身瘦骨，和著的蒼白色的臉龐，手上撐著拐杖，戴著帽子遮著陽光，我和他四目交接了一眼，那眼神彷彿期盼著路過的人能多看一眼他手上的郵票本。 

　　十二點多，3R3H的認知團告一個段落，離開時，我和沛緹、景琦還有鈺霖哥站在門口等著童勻和芝瑩走出來，郵票伯正撐著拐杖站在星巴克的門前，對著來來往往的人，用他那混著大陸腔調的口音小小聲的說著：「油飄，刊刊油飄。」 

　　其實我並沒有特別喜歡收集郵票的習慣，比起電腦和運動，郵票幾乎是沒在我生活出現過的事情，可是，不知道是因為買過幾次成了習慣還是只是一股莫名的衝動，讓我冒出想跟他買郵票的念頭，而那時的我因為早上趕時間急忙出門而忘了帶錢，只好跟同學借兩百元。 

　　在告別沛緹、景琦和芝瑩後，我走向了郵票伯，郵票伯看到我拿著錢走向他，本來沒有血色的臉上，露出了一點喜悅的表情，翻開他手上的那本郵票本，拿出其中一組郵票，用著不知道是哪一省的口音說著：「撒..撒擺元。」 

　　也許是我自以為，但我似乎覺得他對於我們幾個年輕人聽不大懂他講得話而感到很不好意思，也因此，我學著他的口音跟他說：「窩淺不夠，淺不夠，再偏一點。」然後拿借來的兩張鈔票給他看，他似乎也懂，就再翻了幾頁拿起另一組郵票說：「倆擺揪蒿。」於是我就用手上的兩張一百元，換來那組上頭標示著一九九三年亞洲國際郵票邀請展的紀念郵票。 

　　似乎學著外省的口音講話是有那麼一點有趣，就再結束短短的交易後，我又和那郵票伯搭上了幾句，才知道這些郵票是他當兵時就開始收集的珍藏，一集就集了六十幾年，只是現在年紀大了，往後的日子不多，就打算賣一賣換成錢。 

　　也似乎郵票伯是很久沒有擁有和人好好聊天的時光，他並不顧忌談他日子不多，那是一個明明一般人都會顧忌的話題，郵票伯卻願意跟一個陌生的人聊，且嘴角上伴隨著是隱約的笑意和那雙溫柔的眼神，讓我再回家的路上想著要是我因為缺錢而要賣掉我收藏的米卡薩或威爾森，我肯定會很難過，尤其又是到了不得不賣的時候，是否興趣、真藏、嗜好那些名詞對我而言就已經不是再是自己可以堅持繼續的了。

　　也許郵票伯也會不捨、也會難過，但，就像他說的，一切皆屬必然之下，也沒有甚麼好猶豫的。

 　　可是，是否真的是因為沒有什麼好猶豫的？還是到了沒有選擇猶豫與否的餘地？

　　想著想著，我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進房門丟著書包，拿著錢，騎著機車就往星巴克跑，郵票伯依舊站在太陽底下，我停好車便走向前，指著剛剛沒有錢買的那組「撒擺元」的郵票，上頭是孔雀開屏圖古畫郵票，再隨便挑一組中國古典小說郵票三國演義，我不懂郵票的價值，可我能體會真心收藏品是無價的道理，於是我用手中的六百元買下他幾十年前的收藏品和代表他一部分的生命痕跡。

　　而在他講著這幾組郵票的故事時，我不知是哪裡來的莽撞，竟開口問了他結婚了沒有，郵票伯笑著說：「澡揪茄混啦，發十基歲都可以當泥爺爺了。」

　　話題就從結婚聊到他現在家住在岡山，有時周末會花五十元坐公車來這裡賣一整天郵票，再聊到我在高醫念書，現在暑假結束就要升大四，他聽完就說了很多讀書很重要的話，要我好好讀書，不要像他一樣年紀這麼大了還來這裡賣郵票。而我默默的聽，也始終沒有勇氣，開口問他是為了什麼事情缺錢，讓一把年紀的你還要來這裡賣郵票。  

　　這問題一直哽在我喉嚨裡，百轉千迴，最終還是被我嚥下。 

　　最後，聊到一點多時，郵票伯忽然問我：「阿泥吃換了沒？」 

　　我笑著說要了，剛剛忙了一個早上，等等就要去吃了。 

　　接著，郵票伯就撐著枴杖站起身來。 

　　我本以為他要走到7-11門口的騎樓下遮陽，沒想到他放下手上的郵票本，並伸手進口袋裡掏出我剛剛拿給他的六百元要還我。 

　　然後開口問我說：「那泥跟我買完油飄，泥還有沒有錢吃換？」 

　　算一算，從大一到大三期末結束，這次是第五次跟郵票伯買郵票了。 

　　和前幾次一樣的是，交易結束後，郵票伯繼續撐著拐杖，站在門口，等待下一位買郵票的人經過。 

　　和前幾次不一樣的是，這次我們聊了幾句。 

　　還有這次，郵票伯手上多了一杯我給他的微糖半冰西瓜牛奶。 

第5次跟郵票伯買的三組郵票。